空吊沙发

一个月前，我所在的小区，一户人家正乔迁。我撞见的时刻，他家炮仗已放过，诸多亲戚盘桓楼下，围观最后一件事——吊沙发。言谈间听得户主家生活很考究，置备的这具真皮沙发据说花了大钱。正当我心里纳闷“既然这么有钱，何不买个别墅或排屋”时，那沙发已悬在高空了。户主家住小高层的上层。这沙发很长，又很宽，楼梯台上大门进不去，怎么办，就只能从大窗户“吊”进去。由是，房主雇来了一台高空吊车。就像我们常在电视里看到高楼火灾抢救一般，借助吊车长臂的“提升”，这具掠过树巅的大沙发，在空中晃悠悠地向阳台大窗户靠近，高层屋里的帮手向窗外抛出“再近点再近点”的引导声。因急于上班，我错过了大沙发最后入户的镜头。但临抬腿，我在数十米远的地方回顾，惊艳了：这不是一“行为艺术”么？

为了托举主人家成员或来客的臀部、腰身，这具沙发长途跋涉运来。之前，为做成这沙发，不知是哪地所产、何种动物之皮被剥，还加染色；不知何处买来的填棕或海绵；不知何处矿石提炼而精工铸成的相扣金属螺丝……它们就这么奇妙而“有机”地组合在一起。如今，经过这么一种“行为艺术”，又将与时间中的主人生活、无数日后唠嗑夸耀之“品牌”家私话题等有机融合在一起。我想象这具沙发的生命终极，是有朝一日它破旧不堪，被主人无奈又心疼地肢解而扔进楼下的垃圾桶；或者就是，小区要全部拆迁，而其时如果它还半新不旧，主人则要面临一种选择——如带走，又必须花钱雇吊车；要么一弃了之，任拆迁工人最后在高楼上随意处置。还有一种结局是我的“乌鸦嘴之说”：大楼垮塌，大沙发也难逃被压碎之厄运。如果那样的话，同住一小区的我们也很可能倒霉，垮塌谁说得清？还是不要这样为好。

但沙发户主定然没有我这般的“意识流”，他费尽心思，把沙发吊入高层的居室，一定是为了期盼自此后，每次回家，能将奔劳的身体最大舒适度地扔放在这具沙发上，享受喧嚣的商品时代一个个体生命的舒适安抚。

沙发，还是这户主生活的诗意部分，在周末，在他躺下看书、发呆的时刻。

这沙发似是一种螺钉，将亲人的深情以家居的“闲适力量”紧密榫卯；它还近乎是一种基酒，调适着友朋的闲聊、攀谈，在欢快中“忘忧”、品评。